笔迹
之一:东山之后
东山是家乡的风水之地,东边是大东山,相邻西边自然是小东山了。其实小东山正好坐北朝南,俯瞰村落阡陌,尽览锄农牧野,于是,便成了坟地集中区,几乎村里八成人家的坟地都在这里。孤坟不由得令人怂然,可一旦多起来,却有种可感受的热闹甚至繁华——生前繁华尽落此间,一定是好去处。不过,小时候不懂这种风水,还是不太敢去,便只好集一众小朋友爬更高更远的大东山。沿着多少年洪水冲刷留下的沟壑,我们一路狂奔而去,与现在的体力相比,当时的迅捷可以用绝尘而去来形容。登顶是最畅快的事,呈现于眼前的村落就如谷歌地球的景象,且更鲜艳。山丹丹花最是艳丽,那是我小时候认为的花中仙子。听风,大时狂烈,小时轻柔,真如我们这方山水下的汉子性格。山顶游戏也很特殊,北坡常年风噬,形成了不生寸草的绵绵土坡,于是,我们总是在山顶歇好之后,便脱个精光,脑袋冲下肚皮贴着绵土,游泳一样的滑下去,往往第一次太过兴奋,绝对会忘了把衣服一起带下去。于是,就会出现一溜屁股撅着再爬上来的场面。然后再夹着衣服滑一次。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从小玩的这游戏被旅游开发者称作滑沙!
之二:掏鸟窝
医院,那时村里为数不多的瓦房。良禽择木而栖,可有了瓦房,家巴子们就都喜欢在瓦地下住了。这也给我们掏雀儿行动带来不便,上树都拿手,可上房要是没梯子就比较棘手了。下夜老汉打人手狠骂人口泼,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抬梯子进去吧?经过紧急会议讨论,我自告奋勇拿下了上房任务。中午时医院后墙,往下跳的时候一骂学着少林寺里的轻功动作,落地本来墩的脚都麻了,还要在平地再跳一次,做出如棉花般轻轻飘落的样子。大家都用夜行人的动作溜着墙根来到阳光普照的房子边,在转角的墙楞边,大个伙伴先蹲下,我便踩着巨人的肩膀由他慢慢站起之后而到达半房腰。游戏和人生其实是何等相似,不管什么贵人,也只能送你扶你托你一程,大多的路都靠自己走。我知道,那刻,剩下的半截征程只能我自己完成。从技术上来讲,我的爬墙上房应该是这些伙伴里最日轩的。手指墙楞的抠着砖缝,两脚骑在墙楞,紧蹬一点点缝隙艰难往上爬。到顶时,还要先卸掉边瓦,这样才能安全登顶。之后的事,就是顺理成章屠城了,一片片揭瓦,一窝窝还不会飞的小雀儿有的甚至还是红嘛不流,在我们的入侵之中雀儿不聊生。正在掏的兴起,房下突然传来一声厉吼,据说是参加过游击队打过小日本的老战士赫然出现,气场足以摄住我幼小而脆弱的心灵!情急之下,我纵身一跃,完成此生最完美的一跳,难度系数8!从近两丈的高度落地时居然引发一阵大笑,屁股上的补丁裂开,露出嫩嫩的清瘦的屁股和小鸡鸡,因为那时,还没有穿过内裤!!![尴尬][尴尬][尴尬]
之三:屁帘子的故事
究竟啥时开始穿的内裤,港确实记不起来啦,如此人生里程碑忘记了我有十足的遗憾。反正初中时,确实是穿了。但由于家境贫寒,高中去集宁之前差不多一直穿补丁衣服。尤其是裤子上屁股部位一个椭圆大补丁记忆深刻。那时父亲出外打工才能供哥哥姐姐县里上学,好衣服都让他们穿了![抓狂]我也因此在十三四岁时就成了家里主要劳力,农忙时的课余时间便主要在地里度过。一次半夜浇完地,天快亮了,回家睡了直接就没起来,那是我一声第一次翘课。当时算好学生,所以老师重视,中午下学后直接来家里家访,看到院里凉着的妈妈刚洗完的全都有补丁的衣服,拍拍我的头说了句:家贫志当高远,一定好好念书!这又是我的一个第一次——第一次听如此经典如此有哲理的话。但接下来遇到的事就对这句话形成直接的冲击。西隔壁的伙伴家里有呼市的亲戚。那年他家亲戚呆着女儿回老家,住在他家。那是懵懂的我见到的最美的女孩儿,毕竟,城市孩子的穿着和气质在当时的农村来说还是见之甚少。我的内心确实有些异样的泛滥,尽管当时还不明此种情愫为何物,但它驱使我每天都去他家问功课的事,最搞笑的是他几乎是班里学习最差的,看他的排名就能知道班里有多少人那种。他家屋里因她而生色,她顾盼之间我却心襟摇曳,如二十五个小耗子在里面打猴拳百爪挠心。直到有一天,再次去,再次走,没没出院子的时候,听到女孩在屋里说:怎么天天带块屁帘子。。。。!!!我瞬间有点崩溃,因为我知道,屁股后的补丁早就开了,因为暑假,因为天天地里忙,就没让妈妈给缝。那次之后我再也没去邻居家,直到女孩走!后来,我和邻居同时在呼市上学,一次他让我陪他去他亲戚家,才再见到她,我下意识偷偷摸了摸我的屁股,还好,现在已经没有了补丁!
之四:那年离家
天成四周环山小盆地,唯有东边有个小出口,那是通向丰镇的路。过去老家这边没有火车,交通灰常不便,去集宁上学只有大同到集宁的长途车一趟,误了点,就只能去丰镇坐火车。高一开学没多久就是中秋节,于是前几天就归心似箭了。老实说,二大住那么多同学,我不知道他们每晚熄灯后是否想家,反正我是刚到集宁那一阵每晚蒙着被流泪,没出息了。脑海中都是这个从小长大的院子,妈妈,姐姐。父亲在外打工,哥哥姐姐县里读书,那时偌大的院落只有我和妈妈奶奶。中考前一个学期,奶奶病重,临终时和妈妈说的一句话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额估计不行了,放心不下的是家里就你和俊子了。要是俊子考上高中,就你一个人了,那么多地,你种不过来,这么大院,你一个人会害怕。要是俊子考上了,不行再让他复习一年,也能跟你再待一年。。。。。奶奶走了,留下了对她儿媳的牵挂,我想这也是妈妈伟大的功德。姐姐后来知道了奶奶的遗言,在我考上一中的那个学期,她却说什么也不去县里上学了。我们都知道,她是为我上一中而辍学,一是可以减轻爸爸的经济负担,二是可以陪着妈妈。这是姐姐对弟弟的功德,我也此生不忘。想着这些往事和妈妈开学时送我的眼泪,心已飞回。有一天,突然哥哥来了,我心里开了花。原来,他也考到了乌盟师专,这下总算在这小城的另一边有了亲人。总算放假了,还是没放假我请假,记不清了。我和哥哥连夜坐火车赶往丰镇,可是到了之后已是半夜没有回天成的车了,只好车站的座位上躺倒天明。到家后,分明看到妈妈的惊喜。忙里忙外的做饭,我和哥哥前后帮忙。早在高中之前,我已学会做饭,这是为了让下地劳动的妈妈不至于太累。她的腿不好,那是一年奶奶生病,暴雨中妈妈趟水去药铺抓药留下的病根。第二天见到县里上学的同学,比我早回一天,先去我家看我回来没。他问妈妈:国俊还回不回来,妈妈说不知道回不回。说话时,他分明看到妈妈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我早知道妈妈也会想我们。相聚总是很短,念书的人生显得很长。现在会想起龙应台《目送》中的那句话:我终于明白,父母今生和儿女的缘分,就是你不断滴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在转角消失。其实我们走时,不回头,心眸早已回望!!!
之五:小马
话说80年的时候,包产到户终于落地内蒙。一辈子地里给农业社受的父亲终于分到了自己的土地和树林,最令他开心的是,分到了队里的一匹褐色的马!从未放过木匠的父亲,借来木匠工具连着几天忙乎,竟然奇迹般滴完成了一架马车架子,然后用补贴买来车轮,一部皮车就出现在我家院子里!往后的将近十年,这车和那匹马便成了父亲在地里最好的伴。第二年春天,老马生了匹小马,倒是小马并没有林志玲的萌萌那种好命,后来发生的好多事,让它充满传奇!小马从此成了我最好的玩伴,当然,有之一,另一个玩伴就是家里和我同岁的牧羊犬。当年刚上小学,每天放学之后要做的事就是牵着大马带着小马和狗到东边的树林里放牧。绿荫幽幽青草芥芥,暮光仿佛透过树影挤进来,留下道道剑痕一般,往往那时,时光凝窒,我和它们构成相得益彰的画面——马儿吃草,狗去追兔子,我在草地上刀枪剑戟跟头把式滴练着武功。日复一日,小马日渐长大,和我的感情甚笃——只有我才能骑它。不过,我总是舍不得骑。更多时候是骑着大马带着小马。秋天的时候,地里起土豆,我在离地挺远的坝上骑着大马吃草,而小马却在土豆地那里和狗儿一起追逐调皮。突然,小马一声叫唤,老马便突然启动,以郭老说的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奔向小马,而马背上的我没有半点准备,差点被甩了出去!乡下人骑马从来都是裸骑,不备鞍蹬,那是我一声第一次纵马驰骋,风驰电掣,可惜的是,我丝毫没有体验,狼狈不堪地紧紧夹着马肚揪着马鬃,也就几秒钟的功夫,我睁开眼,我们已然来到小马的身边,大马在亲昵着小马,我却已被颠到马脖子上!!!!那次超级体验之后,我再也没有骑过大马。因为害怕,更因为,之后没多久,大马出事了!秋天村里的牲畜都会撒野,大马带着小马自由找地方吃草,然后晚上自己回家。可是有一天,它们很晚都没有回家,于是我和父亲出去四下寻找。原来,它们在一户人家院墙外吃草时,大马一不小心,头朝下栽进了虚掩的窨子里,等我们找到的时候,大马已经窝死了,小马则在一旁无助滴刨着前蹄。大马离开了我们,父亲的伤痛绝不亚于失去娘亲的小马。每晚夜里,小马不住地锿鸣,我知道它一定是在呼唤着母亲。而父亲也是在通常喂夜草的时候按时起来,走进马圈,一次我跟出去,看见了父亲和搂着小马的脖子泪流满面,而小马则依着父亲,也在流泪!!!!!渐渐的,对大马的思念日渐淡去,小马也挑起马车的大梁和地里的各种营生。本以为就此在马儿的世界里岁月宁静了,但是几年之后,父亲要去城里打工,我多数时间在上学,母亲一人照顾不了家里的一切,父亲在去呼市之前,决定把小马寄养出去。听到这个消息,我静静来到小马身旁,贴着它的脸,呆了许久,它蹭着我,仿佛的不安。等我再次放学回来,马儿已被代养的人家牵走了!我和妈妈其实都很想念小马,但是只有父亲知道那家人家住在哪儿。一天中午,正在歇晌,突然听见外面似乎有马的叫声。我最初以为自己真的在做梦,可是妈妈自言自语:门口谁家的马呀!于是我起来出了屋,居然小马就站在大门的外面,打着响鼻冲着我摇头甩尾,好不欢喜。刹那间我积蓄的想念倾泄而出,带着哭腔冲了出去,一把抱住它的脖子,泣不成声。直到妈妈也跟了出来,我才收住眼泪,牵起缰绳。过了没一会,代养的那家男人来了,说是小马挣断缰绳跑回来的,原来它也一直在想家!!!!又过了几年,父亲决定把小马卖掉,很多马贩子来家里找父亲谈,但他说,只卖给家里需要牲口地里干活的人家,绝不卖给那些卖马肉的贩子。再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它!!
之六:外两篇
青草,在土坝下嚣张,那时,赶着马儿,坐一个方向,拿出纸张,写着应景的梦想,借着风吹麦浪,飘飞远方,身边没有,姑娘。
城里,再没土坝的姑妄,教室,披着星月,背一篇文章,怀揣寄望,却难写牧马时的梦想,坐透黯然秋凉,奢爱一场,那年那处,姑娘。
远走,土坝下的村庄,从此,风雨兼程,住一个念想,身边同乡,夜话当年的梦想,有风不见麦浪,雨后草香,一如那个姑娘。
不远游,因有我的爹娘,行千里,依然还在那处草房。心走多远,就如范儿说,脚总比路长。
暗夜无眠突然,我清醒的看见,把那么多诺言熬煎成无言,时间也不情愿的变成从前。就在那尘间,想着与你相携,朔风再野,吹不散你,从我心田。我只是不想那年相别,都未能轻触你哪怕是指尖。之后,我们各自腊月沉淀,春日光鲜,展开日月经年,四季不过是你在研墨,我在书写,你有你的章节,我有我的扉页。你的内容与我有别,渐觉离你,越是渴念,却相去越远。青春最多的残缺,几十年后都胆怯,不敢去盈圆,初一不觉,十五便老却,谁知潮起的铺垫,难道只是为了潮灭?等到看见,蓦然发现,我的那些,就犹如梦魇无处安歇,道一声晚安,不为再相见,只是淡淡的牵念,也浓过残阳如血。
之七:舅舅走了
去年夏天回来时,医院查出癌症。一家人都不敢告诉他,但孩子们每天大鱼大肉买给他吃,又不让他去地里干活,在我看来,其实他可能已经预感到不好了。妈妈就姐弟俩,舅舅是这世上她唯一的娘家亲人了。妈妈也因此茶饭不思,每天发呆。不忍看她那样,也抱着一线希望,医院诊断问题?或者还有治好的机会?于是,我带着他和表妹大早驱车赶往呼市,医院,医院的专家诊断。专家把我和表妹叫出来,告诉我们已经晚期,手术没法做,化疗也不会有啥效果,劝我们回去好吃好喝等着吧。表妹问:还能有多久?医生坚定说:最多半年!表妹当即泪流满面。去年回家到离开,一直被此事缠绕,心无法落地。刻意多陪了妈妈几天,最终带着伤感回京。腊月初六,临时跟一个师兄回集宁办事,晚上心里总有点想回去看看舅舅,但终因大酒误事,没能回去。初八回京后,晚上接到父亲的电话,说舅舅临晨走了!电话两头都无语,片刻之后,我说:知道了,挂了吧放下电话,心不知所以,就如一件一直悬而未决的事终于有了结果,又如记忆的大堤绝口,往事历历,竟真如浮云般飘过,告诉我生命的起幕与落幕,原本竟是如翻一本不能回顾的书一般,东山日出西河暮起,其实哪一天不像一生的清晨与日暮?那是我少有的伤悲却没有落泪的时刻!老家有风俗,据说舅舅家祖坟方位冬天被天坑占据,无法破土,只能能开春后才能下葬。发丧的日子最后定在开春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七。二十六早上,我踏上回家的路,从没有回乡如此的悲伤,越是接近,越是泪眼模糊。到家时,妈妈一个人在家等我,其他人都去忙丧事去了。一进门妈妈就开始哭泣,我语塞不知如何安慰。渐渐平息悲痛,她说了些舅舅临终的事。打倒身子一个月,舅舅不吃不喝,骨瘦如柴,经常被病痛折磨的汗如雨下,可一生刚强的他却从不吭一声。妈妈和他说:实在疼你就喊上几声啊。。。。舅舅却很清晰地回答:哎,,,喊的怕吓着你们,,,我不疼!!就这样熬了一个月,初七临晨,表弟表妹们实在熬不住,都去隔壁屋里睡一会,只有妈妈守在他身边,没多久,就看到了胸口变化,似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妈妈我用手一摸,嘴唇和鼻子已然冰凉!妈妈抱起他的头到怀里,连忙喊舅妈和孩子们,等人都过来的时候,舅舅最后睁眼环顾四周,缓缓吐了最后一口气,闭上了双目,在他姐姐怀中离去,未留一句话。妈妈沙哑的诉说,我各种凌乱。房后舅舅家的鼓匠声开始了令人心碎的号丧调,按照老家习惯,该送灯了。我和妈妈一起走去舅舅家。人生路太短,悲伤却是最长的一段,几百米我从未走的如此吃力。尽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却无力狙击内心的阵阵抽泣。到了舅舅门口,正好遇见婶婶,她问我啥时回来的,我已经无法说话。快步走到灵前,在我跪着的面前,是舅舅年轻时的照片,那记忆犹如昨日。我瞬间泪水如泉,再也不能自已,不会哭丧,我只哽咽地说了句:舅舅,,,俊子回来了!!!哭倒在地。时光真如刀,半年中,它真的取了我亲人的性命。第二天是一天的丧事,各种风俗礼节,直到午后才起灵,去往那个永久的归宿。表弟已经哭的昏厥,我们几个人扶着他,泪水撒下一路。打扫完墓地,棺材还没下去之前,我进了墓穴,两个棺材大的地方,很干净,有类似炕的高稍高的台子,上面铺了块地毯。我心里就像顿悟般的阖亮:原来人就是如此结局!!王侯将相凡夫俗子,任你如何叱咤,撩拨风云,到头来不都如此?在这块地方,终将长眠,墓门一封,油灯决灭,暗黑后世,夫欲何往?棺材下来了,我拍了拍,分离莫过于此处的遥远,一层木板竟不知要隔几世的缘分?都说年才修的一次擦肩,亲人的缘分你知是几辈子才能相遇?你去了他转世,你来生,他又何处?生生世世的脚步,谁知几时重叠?一层土,隔着宁静与俗世,墓外的人们,却不知真正的宁静是多么可怕?于是他们嘈杂,于是他们尔虞我诈,于是用尽一生都在努力打败自己的心,纯净之处,何处纯净?
之八:家
从老家回来三天了,虽然一回来就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瞎求忙中,但一闲下来,仍旧会沉浸在家乡的氛围中。我不想说回忆,可回忆总是萦绕着我,就像手指的烟,浓烈的吸着,又淡淡的散开,吸完一颗想戒,不一会却又随着淡淡的忧伤点燃。知道第二天要回北京,儿子自然很是兴奋,他爱坐车,这是我知道的。而我就不同,就像当年离家一样,心里总有那么一种期盼:明天下大雨的话就不能走了,明天我会不会拉肚子?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纠结,反正表面说走就走的我,其实内心从来就没那么坚定!尽管妈妈通常会说:要不再住上一天再走哇!总之,这么多年,每次如此,世上很多的不坚定之事从来不会意识,唯有这事,自己总是心知肚明却又柔肠百结,比米花天津带来的麻花都拧!一早是被儿子唤醒的,睁眼一看,六点,父母早已起来,忙着院子里掰玉姣姣,摘豆角,装莜面,灌胡麻油等,车后地上已经放了一堆。往往我说这个不拿,父亲还是最终给塞到车里。接下来的早饭基本是妈妈看着我和儿子吃,其实我吃不下,多年习惯,平时早饭能吃,走时总觉得没胃口。父亲往往在一旁会说下次什么时候再回来,孙子可能有多高,我哥旁边帮着比划,时不时再去逗弄两下儿子,有时还会翻翻月份牌,把下次可能回来的日子折起来。我也乐的趁此机会再和他们闲聊几句。姐姐通常会在我每次走时都过来相送。她一旁默默不说话,只是摸着侄子的头。终于,要动身了。那千里之外的繁忙之处真的是我的家么?有时,我真的不能确信。从六天假期延长至十二天,觉得还是没能够填实这颗孤独恋家思乡的心!儿子和爷爷奶奶小亲吻道别时,我把车倒过来,可是,始终没看见姐姐!又像往常那般躲在屋里哭么?想到此处,我眼角迅速湿润,但怕父母看到,又果断忍住。车慢慢挪动,右边是妈妈,左边是父亲,后边是哥哥一家,跟着就那么一直走啊走,妈妈终于没忍住,眼泪滑了出来,父亲于是也开始强忍,但我知道,他忍不住。我不敢看他们了,车出了院子,姐姐就站在门外的侧墙下,满脸的泪水!不再有任何言语,我的亲人们啊,我不敢说话,怕那眼泪更怕自己的眼泪。后镜里父母的身影渐渐小了,淡了,不见了,手扶方向盘的我便再也不能自已,儿子看着我,有些不明白的样子。孩子,多年以后,你总会明白爸爸今天的泪水来自何处又涌向何处!!
之九:只是因为
郭老那会说,俊心里范儿和小姐姐从未离开过,不由得想说俩句。
首先,我承认是真的,大过节没必要忽悠。
大旺说,还想看之九之十,那是在喝酒的时候,所以,我觉得他真的想看。可一直以来写什么是个问题。
教语文的乔安仁老师至今是个大帅锅,我记他的话最清楚的恐怕也就这句了——文字需要随感而发。这在后来我体会了二十几年,从高中替岳利兴写情书到大学替系主任写发言稿,都需把利兴和主任灵魂附体,从图书编辑到营销策划,一年审上百部书稿,练就了任意文字在我眼中不出三句就能看出有无诚意的本领。因此,没有感觉的文字绝对不写,写了也木有味道。
的群热闹非凡,聊天记录恨不能把手机顶爆,文字裹挟而出,溢向云群长的酒会现场。郭老向来字字珠玑,这次把所谓爱情总结到彻底:爱情就是二十年前不敢搂,二十年后还不敢搂!
果然如此么?觉得有理,内心又不确定。思绪渐渐脱缰。
高一时春游,是和班一起去的。我们大早上了学校给租的大客车,现在想不起来那车是如何装下两个班的同学的,很不可思议。只记得我坐在后排,一堆小小:向峰,二伟,阿杜,黑头,还有我班二蛋糕,前排有范青和她们宿舍的女生,如孙俊竹,如王云峰,如叶巧兰,如侯清秀张水清等等。青春里恐怕最缺不了的就是歌声了。犹记得范青一曲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歌声真如百灵鸟,相信那时即使是老家在百灵庙的同学也难以如此百灵。这是令我一个村里娃第一次心动的声音。当然,那时的心动太他妈萌了,根本不知所以,所以也就不知根本。后来幸运跟她一起参加全国作文大赛,一起进同一所大学,一起接待外校来访或访问外校的高中同学,如丁一冰,如孙启程,如王宏胜,如大蛋糕,如北京到呼的温志清,刘瑞力,伊贵业,张水清,李海滨,王云峰,段华栋。葱绿葱绿的少年啊,懵懂与青涩之间,要说时间长了没有感情那是真的鬼话,我知道这篇主题想谈爱情,但我至今没能确定当初一起的这种日久相处之情是否是爱情。坦然承认吧,我们确实非常要好。不知道范儿会不会怪我写出来而未经她同意。要好不在于共同送走青春,要好确实在心里有故事在各自环境中有共同经历,更有籍此而生的共鸣。正如冬云所说,真的很纯很纯的惦念。水至清则无鱼,太纯的友情锻炼不出爱情,无花无果,一堆青涩,满纸唏嘘,唯无语默默最美。
当然,既不懂爱情也便不懂专一。于是,高中时还有另一个心动女孩儿的出现并陷落于我心间。晚自习时经常会听见班肉丸子带着他班几个男生趴后门,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雅丽雅丽我爱你,就像农民爱玉米!!其他人我就不点名了,只请现已泉下的肉丸兄弟原谅点你的名,如果因此结梁子,我们他生见面再了结。建雄说,他想你,崔旺也说想你。我不敢说想你,但我保证,我能想起你。
听口号日久,后回宿舍忍不住好奇问利兴雅丽是谁?结果宿舍小盆友们真的惊呆了。不是为雅丽惊呆,是为我不认识雅丽惊呆。后在上早操时,利兴终于指给我,我也惊呆了。此处就不夸了,一是不知怎么夸,二是怕雅丽太骄傲。套用二大宿舍尚义拓的话说:城市女女真喜人,以后找媳妇的方向便这么定了。成为雅粉令我内心撞鹿,于是每天上早操便有了动力,只是因为人群之中看她一眼。但因为遥远,不是距离的远,而是自我心理的遥远。看雅丽成了我内心的罪恶,觉得对不起父母含辛茹苦少衣缺食送我上学我怎能这样,也觉得她是女神,偷瞄简直无异于亵渎。我是种过地的孩子,懂得不洒种子便不会植根,于是,在高中那个舞台上,我一直做着群众演员,看着来来往往的华丽和秀美,当做与我无关的剧情,走过,她始终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记得你。
多年以后,我们北京相遇,感谢校友会,我们又见面了。记得昌平那次竟是我第一次和雅丽说话。饭后路过她和耀卿的房间,小梁认识她们,于是一起进去坐坐。近距离啊近距离,同学们啊同学们,那是雅丽!不过,各自的生活各自的轨迹,我们重合的只是集宁一中这个遥远的记忆。懵懂和好感还需慢慢才能忆起,同学之情却是另外一个起点。
必须感谢高大海,后来我们一干人等组织了一个叫做FBI的群,一帮子大大小小的校友上至88届炯哥下至03届的渊西,开始了疯狂的聚会。一度将那个群里的翟冠朝和王渊西称作冠西!那是跟雅丽接触最多的一段,高中时自我以为的距离感其实只是我自己的距离,雅丽的美丽背后竟是那么的风趣亲和。小师妹小师弟们喊她小姐姐,于是我们几个(不点名了)也就一直这么喊着,直到今天!
她那天复出了,我真的开心!有时92群总把我和小姐姐扯到一起说笑,暗恋?我真不知道,确实很长时间没看见,有些念叨。我曾经还一度有些担心,怕把她玩笑恼了回头怪我不澄清(这篇文章不会怪我吧,那么多人看着,给点面子)。其实我想说的是,亲亲的同学纯纯的友情,从少年不懂什么是厮守的三年厮守,到如今不计较是爱是恋是遗憾的欢乐相聚,哪一次又不是真心快乐呢?真心,才是世上最美的付出,何必在意过去的错过和遗憾呢?
现在,在一起了,所有人,就这样再造了那些年的时光。也许,那里面有爱情,也许那里面有更多的情愫。从不懂爱情的我从未有过海枯石烂,只要清冷时节能抱着回忆取暖,日久不见能三五相聚小酌神丿,何必非要给爱情下个定义,何必非要有个搂的结果呢?
之十:晚自习
此刻窗外,风声凌厉,独自窝在沙发里,电话处理完诸多烂事,忽然想起这风声,曾那般熟悉。
那年初一,有生以来第一次上晚自习,教室里仅有的两只大的灯泡摇曳,映着墙上同学的影子有点群魔乱舞。大家都是头一次上晚自习,除了兴奋,学习的事早已随了风。后排的男生们一个劲讲临村陈家一家被灭门的事,甚至还添油加醋说有的看到了墙上四溅的已是暗红的血,以及半夜的哭喊声,谁知,还没讲完,前排几个女生便真的哭出了声。
瞬间的安静,屋外只有风沙击打窗棂的声音,时而紧迫时而婉约,当时确实有点心悸。现在想来,那才是真正的家乡凛冽,连风都是那样坚强如铁。我们真正的坚韧何尝不是那风的吹炼?
下自习后,风依然,人四散。乡间的路没有灯,风沙遮眼,一起离校,沿路靠着感觉走,家是心中的灯,没有电,油灯也那般光芒。同行渐少,最后一段,只我一人。那感觉在多年以后我大学毕业独自闯荡也曾再度有过,无所谓害怕,却早早深谙了孤独的真义。
听老人说,每个人的肩上都有两盏灯,跟各自的气度和正义有关。越是胆小的,夜路越想左右回头去看后面,越是容易将肩上守候的灯扇灭,便越是容易被不祥的东西跟上。因此我走夜路从不回头,心理忐忑,身体一直勇敢着。
终于走到了最后一个拐角,风吹的几乎睁不开眼,眯着一条线隐约看到前面有个影子,没等我走进,便传来一声:俊子。
不知妈妈在那里等了多久,我只看见她手里拿着我练武的兵器——长枪,就像鸡毛信里放哨的小战士站立着,蹲在她旁边的牧羊犬,摇尾走来,头蹭了我一下,便调转身随我一起走向母亲。她对我的牵挂让黄风尘沙毫无办法。母性的力量,不在于多少好吃的多少儿歌,在于那种温柔的执着,亲情如壁,徒无玉,却遮沙。
现在,那条路有了路灯,家里更不再点油灯。明亮之下,却少了许多守候的人,在路口,在转角处,在风声里,等着归人的人,光明使人放下记挂,暗黑却让人心心相映。
如今的妈妈,老了,往昔步履不再,只有爱浓,她一直守着她的家,虽然现在没有孩子,可那是她倾注过爱让孩子长大的地方。如今的我们,不再青春年少,无畏无往,只有思念甘洌,那儿一直是我的家,我在那儿长大,深念着那条巷,有一种等待,不需要她还在那处,因为心里盛满她,她带我长大。
之十一:月饼渣
上小学前,农村还是生产队合作社,农民整劳作一年,到头来也仅仅是挣点可怜的工分,凑够过年就算是好受苦人了。
父亲是种地高手,队里耕种收割,他都是领军人物,可惜的是,他只是劳动的领军人物,不是队长。
队长是父亲的亲哥,我亲大爷。在那个年代下,觉悟高到包公的黑脸都能羞红,他除了给自己家扒拉东西外,其他人哪怕是自己父母还是兄弟姐妹,都绝对毫不留情,绝无后门可言。
那个年代有好吃的不容易。一年四季都见不着白面,尽管我们凉城也是内蒙主要的小麦产区。由此也能看出农民对一个国家的贡献,自己没吃没喝,也要被迫把自己亲手种的粮食供应到城里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们。
农民的伟大还在于他们永不认输,无论多艰难都乐观向上。记得那时候家里除了一个碗柜是木头的,其他柜子都是纸烟箱子,妈妈用收集来的烟盒把箱子外头裱上一层,看着五彩斑斓,她总是那么的开心,每天起来都要擦拭一遍,然后才随着队长村头一声——上工了——的大吼,出门劳动去了。
劳动换来的只是果腹,无论你有多大力气。我记事的时候已经取消了社员大食堂,都各家自己吃饭。东西跟粗糙,糜子磨面不舍得蜕皮,所以做熟的窝窝头下咽的时候都刮嗓子。最痛苦的还不是难以下咽,而是难以排出。那东西不好消化,我们小的孩子肠胃功能根本对付不了,最后就有记忆里最深刻的场景。家里三个孩子一排蹲在墙根儿,妈妈拿着小棍棍逐一为我们从屁股里往外挑硬疙瘩,因为根本拉不出来。
如此情形父亲看在眼里,想必更难受在心里。他一直想办法改善家里的生活。由于有祖传的打月饼的手艺,所以每年到了八月初一,供销社就会去人请父亲和叔叔们去为供销社的炉房打月饼。于是,那半个月也成了我们三个孩子最想父亲的时节,每天都盼着他回来能带月饼。可是失望接踵而至,社里看的紧,根本不可能让饼匠们带出哪怕是半个。不过庆幸的是,每天父亲回来都会带回一身月饼味儿,我们三个就一起围着父亲身边凑过鼻子尽情闻着那令人迷醉的味道。这么多年,那味道居然能一直留在我的鼻孔里,无论何时想起,都能清晰的闻到。
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天,他很晚回来,我们几乎都进入了梦乡。可是他带回的味道绝对比平时的浓烈许多,我激灵着爬起来,父亲一脸神秘笑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一大堆月饼渣。无法形容啊,那一夜,相信全家都带着幸福的笑容入睡的。我们,从未满足的味道,终于入口了。父亲母亲,终于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了不克凉的一天。
直到后来多年,甚至日子一天天富起来,父亲也一直坚持自己做月饼。我每年也会在中秋节想办法弄到老家的满油糖月饼,虽然多了吃了之后醋心的毛病,也依然大快朵颐。
现在我自己已为人父,我不知道尽力满足自己孩子的愿望是否算是正确的教育理念,但我始终相信,孩子的期望是父亲给他带来的惊喜,而每当他开心快乐的满足时,我眼里也会告诉他,爸爸爱你。
之十二:县城里的回忆
好久没到县城了,今天清早起来就带上父亲和儿子一起出发了。
凉城地处大同,呼市,集宁的三角形中心,森林和植被据说居内蒙前列,更是乌兰察布第一。
天成到凉城有两条路,一条是呼阳公路,近几年恶性发展采石产业(乌兰察布三大产业之一,重工业打石头,农业种土豆,服务业开饭馆),这条路已经坑的小车几乎不能再走了。有胆大技术好的犟八头非要走,基本剧情是重者车被大坑边的突起架起来,四蹄不着地,轻者也得咔嚓一声托底。奇怪的是,来来往往凉城多少任领导,从来不修。后来我慢慢才明白,这条路重灾区在丰镇到麦胡图段,而凉城去集宁的话,到了麦胡图就向北走了,领导开会从来不会走那条路,我怀疑县长一任都不清楚有那么蜀道难的路况。从我家另一条到凉城的路叫南路,沿岱海南岸沼泽地,平坦车少,景色出奇的迷人。但有一个收费站,10块。我们熟悉的人都会找路绕过去,往往收费站的大檐帽们看有车绕走,就后面追前面堵的,为10块钱能耗费块的油钱。逃费开心也刺激,经常几辆车被追下来,然后总有大檐帽挨砖头,头破血流,也不是执法单位,真不知图个啥。对我来说,心态真不太好,每次逃过了就非常非常开心。
县城变化很大,什么环城路新城旧城开发区一应俱全。路过一中时,忍不住进去看了两眼。
老实说,凉城一中不熟悉。92年高考完,从集宁一中回去补习的同学一大片,记忆中有(光荣点名,个人认为没有补习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该宽一下)我,温志清,张建文,武文龙,蓝海,屈俊生,女女在王云峰王蕾等学霸的带领下好像都应届走了,剩下一帮小小寂寞无依踢了一年的足球各自走了。
补习班里坐我同排的有个女女很好,漂亮而恬静,后来和我进了同一所大学,三港一个系应该认识。那时我们经常一起互问问题,她理科好,我语文好,关系倒是不错。
高考结束后,街上碰见,她说不知怎么报志愿,希望我和另一个同学给点意见,于是就扑到人家里,一通不懂装懂的忽悠,油饼烩菜炖鸡架香瓜雪糕,吃完之后,毅然决然把她志愿填成了和我一样。
后来大学时终于在一个学校,不同的系。
记得开学时从凉城上车,人山人海行李飞扬,我先上去,她下边喊我,让占座。一会儿,挤上来一个帅小伙要坐我占的座,同学们啊,你们说我能答应吗?
必须不能啊。
于是就打起来了。
好歹我也是从小习武的人,自然不白给,面对块头比我大的敌人毫不畏惧滴挨了几拳。练过的和没练过的区别不是招式动作,而是临场心理。很快我就冷静了下来,一边抵挡一边观察对方的路数和周围的环境,终于,他一脚过来,我一把扣住,顺手撤下车顶两侧行李架上的一根松紧式绳子(固定行李用的),兜在他腿上,一绕一揪,对方一条腿就完美被绑过头顶。他挣扎的功夫,我就开始了心宽的暴风骤雨,等到她上来的时候,抢座男已经满脸窜花。
结果,一会儿车开了,她慢慢说,那男的是她同学的弟弟!
这样我们大学很平淡的过着,偶尔她会来我宿舍坐坐,聊下理想人生,就是不聊爱情。
后来那学期开学很早,记得是正月初十。十五那天她晚饭后过来找我,说想去看灯。于是我们一起坐公交进市里,沿途彩灯绚丽好不耀眼。可在当时的我来看,灯光是那么的霓虹浪漫,人群中穿梭,我心如撞鹿,多少次并肩她的手就在我的手边,多少冲动却终是没敢盈盈一握。我为自己的没方向付出了代价,很快,我们该回去了。
很晚了,没车了。
那是我第一次打车,带上第一个让我知道真正心跳的女孩儿,回到了学校。
分别时,她说谢谢。我说没关系。
后来,我心萌动,记得曾经写过一封情书给她,她来过一趟我宿舍,婉婉而拒,说让我好好学习。
再后来,我醉了一次,砸了一次宿舍的墙,拳头肿了一星期,骂了一次让熄灯的宿舍管理老师,道了一次谦。
再后来,她有了男友,我们偶尔迎面而过,互相含笑点头。
再后来,毕业了,我再没有她的消息。
再再后来,听三港说,她也在北京,很幸福。
未来,一直祝她幸福。
之十三:舞台
有一个舞台,我曾在这里成长,后离开。可是我一直思念那里,每当看见高天流云,抑或在后来的日子里偶见并不多见的飞鸟惊鸿,我都会想起那里。
妈妈,还走多远呀?
就快到了,你看,翻过前面的山个梁梁就到了。
小时候去姥姥家,总会步行十多里路,冬天最苦,喝着西风,踩一溜小雪印,鼻涕两条,小手发青。
到了姥姥温暖的炕上,妈妈总会抱过我,把我的手放进她的袖筒,那是天下最热的所在。姥姥的烙油饼是村里一绝,据说端上来拿笤帚一扇,就会一层层的散开。不过可惜每次我都是迫不及待吃完了才想起没扇,至今也没有验证过。
晚上睡觉,望着屋顶报纸糊就的顶棚,我一行行的默念,有时也会听妈妈和姥姥彻夜呱啦,家长里短,那时不懂,如今想起却都是至理。老百姓才是真正懂得世界和自然的,不容置疑。
第二天一般妈妈各家各户去串门,我基本上就是爬墙上树的事情了。不过如果是夏天,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偷杏。每次被发现其实已经得手,只不过是不舍的走,本意是先骑在树上吃饱,再怀里揣满明天吃的。这也符合撑在碗里然后先吃锅里的基本原则。不过那基本多余,往往我上午刚偷完,下午那家的姨姨就会拿箩头送一筐过去,让妈妈走时带着。
姥姥是我上大学时去世的,据说自己不堪病痛摧残,选择了自己悄悄的了断。我放假时回去才知道姥姥过世,难过是自然的。后来每年过年我和哥哥都会去她的坟边(家乡习俗,外孙不能进坟里),写上姥爷姥姥的名字,烧几张纸祭奠,无从知晓他们的地址,我想他们能收到。
如今舅舅也去了,妈妈娘家再没了亲人。现在每次回来,都会去看看孤单的舅妈,留一些钱,不多,却也是心意吧。
离家20多年,每次再度回来,就仿佛重新走上了我年少的舞台,人已老去,草木依然,山丘依然。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能侥幸汇流成河,从台下缓缓而过。我和这舞台虽生活各自一端,我总是思念着大河弯弯,如今才知这小河也能面对人生的难。也许我从未成熟,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
只是,我欣喜,我心里活着的,依旧是自己翩翩少年。
耳畔想起李宗盛的山丘,那是一首前面在小姐姐复出的饭局上才第一次听的歌,记得自己,躲在胡敏背后,偷偷的哭。。。。。。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之十四:秋赋
中秋无月,电话语归。和父亲相谈不多,佳节倍思,想家乡一定是月明如水,银河泄地,不觉秋凉涌上心头,遂仿古诗经体作无病呻吟。
自问学而离乡兮,每望月以寄情。
历四季之迭翠兮,携念眷与同行。
望南山如眉黛兮,观千年之与共。
越东阙及山巅兮,见阡陌与草青。
览天地之同生兮,懂流水必东逝。
仰高天之云幻兮,享指间之风轻。
迎早春之黄沙兮,寻父辈田耕。
沐盛夏之夜凉兮,有郁郁蝉鸣。
赏仲秋之满月兮,话五谷丰登。
至除夕之灯火兮,喜巷陌通明。
生兮长兮,童心不眠。
分兮离兮,永此间少年。
今已不惑,怜暮色将西沉。
华年逝水,敬沃土之所营。
问壮志以何承兮,寄促膝之儿孙。
及老死欲何归兮,睡于月白乡明。
之十五:92草原大聚会归乡前夜
乌兰察布乌兰山,岱海弯边岱海滩。乌兰山口牧晨雾,岱海滩心渔起帆。
晨雾只怕晨光照,帆起就有帆下欢。雾来雾散日复日,帆起帆落忆弱冠。
宁愿奋起冲晨雾,不愿涂靡羡远帆。晨光雾锁终有限,帆只只能凭风端。
若将有限拼无限,一曲韶华一曲蛮。若将前路任风雨,你在罗帐我登攀。
别人笑我太清浅,我笑别人看不穿。六朝旧事如流水,一任鸿毛一任山。
之十六:92大聚会发起
高考行将结束。
25年前,边城小站,一群内心粘骚轻狂、表面装作舅母学习的少年上了车,不是建雄说的没有倒档的摩托;而是一辆战车。这车一直载我们到22年前,也是高考日,喝了几只葡萄糖或者健力宝,就上了命运的战场。3天后,各自下了战车,没有江南竖笛,更没有齐鲁风荷,分别可能没说一句话,就,散了。
一辈子就是一趟远行,从清晨,决意遨游,不同的站口上车,沿途共渡,有精彩沸腾,有蹉跎唏嘘,有不惊世便惊死的豪迈,无奈中途各自下车,有一万个方向。到日暮,炊烟袅袅,一生奋斗,仍不成仙,旧日挚念,你在哪里?
这22年,省略的何止22万字?没有倒档,活着,都在紧握方向,深踩油门。
据说家乡即将接纳污染企业,鬼知道那水阔山高天蓝草绿云骨朵仿佛触手可驱的往日,还能否在几十年后继续。唯有马头琴弓弦如锯,那寂寥空旷悲情豪迈的声音每每在耳畔响起,便会将心头锯成两半,鲜血淋漓,思念如期而至:
晚自习后敲着饭盒唱起的歌,这些年KTV时必点,哪怕听一听随声附和也是一种年少的祭奠。青苹果乐园里,让我们一起看(高)大海,问声今夜你会不会来,即使是明天,也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就像流浪的白云离不开执着的蓝天。放假时,前山人南渡母亲的河,后山人北归父亲的草原,谁料之后20年,多少人竟真是流落的鸿雁,南下惆怅,北归酒却。霸王河,玲珑少年在岸边,守候一生的时间,你粉衣翩翩,送我沉沉离别,却载不走那扇古老的窗里淡淡相思的脸。
还有那个风天,饭票的边缘,刮掉课桌的尘屑,却刮不掉该死的几何物理与数学。哼唱着“寒风萧萧白雪飘零长路漫漫踏歌而行”,想给你听,你就坐我前边,你说我是胡斐,我边说你是狐仙。我迎着你转头而来的笑颜,心思全都被你发现。那些可恨的岁月,其实我们除了学习考试证明和求解,完全还可以有另一种相见。所谓岁月轻狂,原来是轻蔑了自己,狂熬了时间。
那场考试是高中的尾曲,虽然听的吃力,不过也总归绕梁三日。那场考试雨很大,文科女女叽叽喳喳的时候,理科男还在最后一门生物试卷上书写人生。文科和理科,其实只隔了四十五分钟。
终于考完了,让我们再次回忆下即将过去实际已过去20多年的那三年吧:自习课球场踢球被校长王永红看到,说:小球们,哎,可怜了你们省吃俭用的父母了;乔安仁老师一直是翩翩才子淡然三观,他说: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魏敏老师也说了: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大蛋糕二蛋糕说:明天一早的车我们就回伊盟了;凉城的几个赖鬼说:咱们一起回凉城补习哇。。。。。。
好吧,结束了。
再回首,云已断归途。
再再回首,云已搭归途。
趁着人未老,趁着青山绿,趁着天高,趁着云淡,趁着那段时光未尽的遗憾,我们聚聚吧。
年,闪亮的日子即将来临,以呼市四大美女及武大帅港为主的同学,8月2日(初定)在世界第一大风电场灰腾梁黄花沟大草原主办《92届草原酗酒叙旧看星星打统统上太监大聚会》。
食物:羊;饮料:酒;活动:喝酒;娱乐:喝醉酒。
我们的口号是:只要山高水长,友情自然流淌;不要激灵健赶,一切必须舒坦。
我们的风格是:欲辨已无言,直接上太监。
现开始报名,欢迎天涯海角国内外的同学踊跃参加荣归故里再绽青春。
之十七:早起上班
早,站台上人影稀疏,一对少男少女并不亲昵的并排站着,不做声。车来了,女孩儿上车,车里很空,她没坐下,就站在车门那儿,冲着外面绽放着笑。女孩儿没有都市那样的白露美,大抵是乡村过来的,笑容泛着高原红。男孩背对着我,我看到他的背影也在笑。车开了,女孩儿挥手,男孩儿目送,车渐渐成为前方画面的灭点,才回头,脸庞线条分明,有青春瘦。他没再回头,身后却似洒下一地的笑,地上树影婆娑,跳动青春的旋律。相识和不相识的人们,愿你们都像那一对年轻的笑容一样,被温柔对待。
之十八:想
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我已经长大,你还未老,我有能力报答,你仍然健康;对不起,从未让你们骄傲,你们却待我如宝。——致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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