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草木记018面甜瓜它去哪儿了

 

桑椹才肥杏又黄,

甜瓜沙枣亦糇粮。

村村绝少炊烟起,

冷饼盈怀唤作馕。

——林则徐《回疆竹枝词三十首》其一十九

夏天说到就到了,各种甜瓜也已经怯怯地上市。忽然想到故乡的面甜瓜,不见此品,也有几十年了吧。

白玉,又名白糖罐儿

于是来到网上搜索,如今网络的功能何其强大,然而,关于面甜瓜的搜索,却令人失望。资料如此之少,图片则更付阙如。好像偌大一个世界,从来就没有面甜瓜这么一回事,我的关于面甜瓜的种种记忆,有点儿像痴人说梦了。面甜瓜生长于吾乡土地,也曾年年有种,历久而不衰。队上的瓜园里,碧绿的一片,幽幽地开花坐瓜,圆团团渐长渐大。待成熟之后,大秤分到家家户户,小孩子见了,眼睛里都要伸出手来,待父母以拇指指甲划开甜瓜的顶部,放在双膝之间一挤,前端一线开裂,再用手掰为两半,分给每人,然后唏唏溜溜地大快朵颐,那是多么温馨的生活场景,至今犹历历在目啊。

绿宝

想当年,村子里的土地全都归了集体。自留地么,几分几厘的,也种种菜蔬,种种瓜蓏,以补日常饮食之缺漏。但是,自家所种的多是脆瓜、甏瓜、黄瓜之属,很少有人种这甜瓜,种了甜瓜自家来吃,太不像过日子的来头了,收了去卖,以地片之小,中间损耗又嫌太多,所以至少我们村子上,甜瓜都是队上种的。

蛤蟆酥

甜瓜当然也不止一种。什么蛤蟆酥啦,红种子啦、灯笼脆啦,名目好多好多。然而时至今日,最令人牵念的,还是那些呆头笨脑的面甜瓜。

吾乡的面甜瓜也有两种。

一种个儿大皮黑,形如圆台,一个容有二三斤重。这种瓜初生也青绿,将熟时渐变得表皮乌黑,一副令人琢磨不透的严肃模样。于是人们送个外号叫做“黑老包”。既然甜瓜,瓜穰的甘甜自在题中之义,此瓜最为特别之处,还是它的瓜肉之厚,之硬,之面。掰开的瓜肉白亮起沙,咬上一口如干面包,碎屑随之零落。瓜肉含在口中,如吞干面,反复咀嚼仍难以下咽。所以促狭鬼又送个不雅外号,叫做“噎死狗”。

黑老包

另一种面甜瓜更为常见。面甜瓜一名,当年吾乡主要指的就是它们。这种甜瓜形体虽不及“黑老包”大,却比甜瓜中的蛤蟆酥和红种子要肥硕得多。最是它的模样特别,一反一般甜瓜长圆柱、长圆台的形状,而自为更显饱满的扁圆形,如深秋喂养蝈蝈的葫芦头,当然比葫芦头要大一些。面甜瓜坐瓜之初,亦为嫩绿颜色,长大则呈碧青色,其上渐有不规则之花纹,即将成熟之时,表皮渐白渐亮,更有黄线缕缕,等黄线渐积渐多,联成一片时,呈现为太阳的金黄之色,已是瓜熟蒂落的时候了。此时,瓜皮上的茸毛已经落尽,光洁明亮,摘在手中,润洁微凉,宛如一枚具体而微的太阳。面甜瓜还有一个外号曰“十八天黄”,说是就是它从坐瓜到成熟的时间,你看,够勤利的吧。

这黄马褂与黑老包一样,也是穰甜肉厚。掰开来看,其穰微红,细籽历历分列,似蒙有一层薄霜。那瓜肉细腻滑软,咬一口绵绵的,甜味也许稍淡了些,而那夏日田野的清香,却极其邈远而悠长。其面面的质感,正可满足口舌旷日持久的饥饿。透熟了的面甜瓜,金黄的表皮可以轻轻揭下,有如开水烫过的西红柿。有时候,一地甜瓜熟透了,却没能及时收摘,恰巧当夜落了一场大雨,它们会自行爆开表皮,刨花一样向外反卷起来。所以吃面甜瓜,在时根本用不着吐皮,如食香蕉一般,径自大口咀嚼也就是了。

羊角蜜

队上的瓜园也就二亩三亩大,甜瓜之外,还要种些黄瓜菜瓜,所以即使在当日,吃甜瓜仍然是难得的事。总是盛夏时节,金黄的甜瓜在碧绿的瓜秧绿叶间掩映,渐熟渐多,终于在一天下午,种瓜的老人提个篮子,慑脚如仙鹤一般行走于瓜田之中,傍晚就在窝棚旁边有了一堆面甜瓜。队长估算一下分量,然后依次分到各家各户。分瓜之事我曾经干过,那可是小孩子最为上心的,总是早早地赶到,将篮子放在瓜堆旁边,后来者亦然,篮子排成长长的一队,分瓜之先后就依篮子的顺序。放好了篮子,就围绕着瓜堆盘桓,哪一个最圆,哪一个最大,看得一清二楚。待到轮上自己的篮子,看中的那瓜或者早已被他人分去,或者仍然偃卧在群瓜之中,都不免留下些许遗憾。分得之后,提着瓜篮回家。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分瓜,分到手也就可以吃到嘴里了。

分得的甜瓜回来,当然是高兴的事。一次怎么舍得吃完,总要细水长流,留一些以待来日。隔夜之后,那些抢摘的半青半黄的甜瓜,也都一派金黄了。

一边怀念着当年的面甜瓜,一边忍不住追寻种植这种面甜瓜的理由。有位哲人说过,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此话常常被大权在掌者引用,为他们的任性而为辩解。有学者对此进行过厘清,这里说的合理,只是有理由、有原因。那么面甜瓜的存在,理由又是什么呢。

人类存在进化那么多年,饮食之用,早已不单单是简单的填饱肚子,经验告诉人们,摄取热量之外,还需补充一些维生素,那就要种植和采食瓜蓏。集体化时代虽然以整齐划一为总体取向,在这一点上,也不能不做出些许让步。所以,以粮为纲的口号叫得最响时,队上也会辟有一方菜园。老实说,以可口论,诸甜瓜之中,面甜瓜自应甘拜下风。那些模样各异的脆甜瓜,像蛤蟆酥之类,甜度与香气,都要胜出许多。人们所以仍然固执地种植面甜瓜,原因我想端在那个“面”字,希望它既做瓜果,又当干粮。那个时代,肚子可是最难对付的器官哦。

我确实有过一次以面甜瓜代替干粮的经历。

我那还在上高小,学校距家不到两公里,走读完全来得及。那天早上上学之

时,看看天空,阴沉沉有些可疑,挑了个面甜瓜带上。正是盛夏之季,大雨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半路上飘了几点雨星,空气里雨气已经很浓了。于是就想,如果下雨,就可以不必回家吃饭,这枚浑圆的甜瓜堪做午餐。念头一出,就像种在了心里,到了学校,面甜瓜被藏个严严实实,绝对不令同学发现,大小班空儿,都舍不得吃甜瓜。中午放学时,天虽然未晴,却也不见下雨。却还是硬起心肠,一个人瑟缩在教室里,等大家一一离去。那天确实只有我一个人留下,独自享用了那只面甜瓜。那只瓜已经够大,但吃过之后,肚子仍然觉得空荡荡的,殊无餍足之感。等我恍有所悟,却到了上课时间。忍受着饥肠辘辘的感觉,每一节课都是那么漫长。

香瓜

后来知道,人的胃囊已经进化得非常聪明。它能够感知身体所需何物,当所需之物来临时,它最表欢迎。人体需要补充热量,粮食与肉类是最为合适,其余水果,即使王母娘娘的蟠桃,也不大受欢迎。因此,面甜瓜终于还是甜瓜。如今土地分归自家耕种,于是粮食马上就收得多了,果腹已经不成问题,人们不必再去惦记面甜瓜的“面”。

这是不是面甜瓜渐渐消失的原因呢,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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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豆南山上

ID:zdnanshan

挺想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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